「我都不知道,我爸爸竟然會彈琴!」失智長者的家屬對鋼琴家陳毓襄驚訝地說。被長者暱稱「襄襄老師」的陳毓襄,是國際鋼琴比賽的常勝軍,累積超過兩千場鋼琴演奏會之後「I am ready!」她用專業利益他人。從國際鋼琴舞台、每週無償到北投稻香日照中心,拉著失智長者的手指,一鍵一鍵的彈琴,記憶力不到一秒鐘的長輩們,從初期彈不出聲音,到半年後能彈出一首完整樂曲,陳毓襄不僅用鋼琴專業收服國內外廣大樂迷,更用黑白「情」鍵啟動手指體操、刺激腦部,伴失智長者走過迷霧森林。
台裔美籍古典鋼琴家陳毓襄,9歲移民美國,跟隨 Robert Turner和 Aube Tzerko 學習琴藝,12歲就贏得全美五十州鋼琴比賽少年組首獎;3年後,15歲,再度拿到青年組冠軍,創下雙料冠軍同一人的美國音樂史上紀錄;20歲,她在音樂奧運盛會--柴可夫斯基國際鋼琴大賽拿下最佳女性獎;22歲,她在普羅高菲夫國際鋼琴大賽銅獎;23歲,她以最年輕的參賽者之姿,摘下1993年美國波哥雷里奇國際鋼琴大賽首獎,獲10萬美元天價獎金,隔天,她全部捐出!
接二連三的獎金人袋,她覺得Too good to be true!每次彈、每次比賽,就像中樂透般的難以置信!面對家人「妳以為我們家很有錢是不是?!」金錢利益對她如浮雲,她只想更踏實。「錢,再賺就好,我分大家一起用!做人不能太囂張,而且金錢和物質只會阻礙我前進。」音樂路上,她繼續前進。
陳毓襄5歲第一次接觸鋼琴,回屏東外婆家,坐著牛車和玩伴一起學音樂。「當時我只會彈do re,連mi都不會。是回到台北,才開始學 do re mi。」
她9歲和家人移民美國,在西方世界異鄉生存,她體會,實力才是一切,才能征服世界!兒時成長階段,當其他同儕玩樂,陳毓襄每天與黑白鍵為伴。為了讓她增加實戰經驗,恩師Robert Turner幫她報名一場又一場的鋼琴比賽,13歲還半大不小的年紀,她便獨立一個人拎著行李在美國境內機場穿梭,征戰各場音樂比賽,只要贏了就有表演機會,她努力拼出自己的舞台。
曾在準備全美五十州鋼琴青年組比賽之前,陳毓襄因為打排球傷了手指,一週無法彈琴,比賽在即,她感謝老師為她打好基礎,甚至美國媒體報導「如果Chen(編按:陳毓襄)又得冠軍,將創美國紀錄(編按:少年組和青年組冠軍得主同一人)。」
老師為了不讓她有壓力,僅交待陳毓襄的父母別讓她看新聞。多年後,意外得知當時的新聞報導,陳毓襄領會老師的用意,只有專注琴藝、打好基礎,外在的一切無法影響她。
陳毓襄激勵自己「先有自律,才有自由」。已是美國頂尖的茱莉亞音樂學院大學及碩士畢業,已征戰無數國際鋼琴比賽,她至今,每天練習。每一首5分鐘的曲子,她都要每天練習1小時。
她說,一天不練,可能還混得過去,兩天不練,樂評家就聽得出來,三天不練,觀眾就知道了。所以她平時即處於備戰狀態,想好各種應變方式,不只plan B,還從plan B到plan C、再到plan Z,毫不鬆懈!
23歲時,她住在紐約,某天近中午時分,經紀人打電話給她,要她15分鐘後立刻出發到機場,飛到加拿大溫哥華,臨時代打當天晚上的音樂會。面對經紀人故意考驗她的實力,她勇敢應對。掛上電話,她一邊拿禮服鞋子,一邊拿一疊琴譜;忙亂中,還沒拿到高跟鞋,錯拿了平底鞋。
「飛了5小時,到溫哥華演奏廳,我只剩下半小時可以練習,但是演奏會長達2小時,整個飛行,我都在想要彈什麼曲子!上場前,我和自己說,如果可以完成這麼困難的演奏,之後什麼場子都不怕了!沒想到我完成了。」
做簡單事很舒服,但陳毓襄更喜歡挑戰,做困難的事,其他就簡單了,體驗人生不同的面向,才算真正活著。「跳出舒適圈,你會發現好多事情等著你做,原來人生是可以跳級的。」
陳毓襄除了鋼琴比賽和表演,也用音樂利益社會。三十多年前,年僅23歲,她在美國波哥雷里奇國際鋼琴大賽拿下首獎隔天,大方捐出十萬美元獎金。她也曾為非營利組織演奏募款,為家鄉故里旗山的鄉親彈琴。
2016年,已經停賽八年的「台灣蕭邦鋼琴大賽」復賽,並邀她擔任評審。好不容易復賽,過程卻發生經費斷炊的窘境,她挺身而出,先舉辦20場大師班,將學費轉為比賽獎金,才讓比賽順利進行。
2017年,她因為照顧中風的父親比較常回台灣,因此進到台灣的高中開設講座大師班,她曾主動向美國國務院提案,讓桃園武陵高中、新竹高中、台中二中、高雄中學這四所高中學生和老師到美國研習。當時美國在台協會AIT也特別發了新聞稿,提到她協助這起台美音樂交流。
2023年,她每週到北投的日照中心無償教失智老人彈鋼琴,還辦失智老人的鋼琴比賽。
別人覺得何苦替自己找事情做,她卻認為,若能鼓勵年輕參賽者,若能用音樂幫助社會,該做的,別嫌麻煩。
「每人的專業到了一個程度,應該奉獻社會。」陳毓襄的阿姨失智讓她了解,音樂能延緩失智者病情惡化。疫情期間,當所有表演活動暫停,她卻片刻不得閒,步下舞台,換下華麗的演奏服,素顏簡約走進日照中心教失智長者彈琴。
她剛教失智長者彈琴的前5個月,嘗試各種方式,卻看不到任何進度,搞得自己非常緊張。
「第一堂課,老人都側身坐著,因為他們不知道原來彈鋼琴,是要面對鋼琴;終於坐好了,我才發現,怎麼彈都沒聲音!」原來失智長者的手指無力僵硬,得努力一指一指扳開,才能用手指敲琴鍵。最難的是,失智長者的記憶只有一秒鐘,連Do、Re、Mi都學不起來,根本沒辦法彈出一首歌。「當時我的朋友問我,『既然他們永遠學不起來,為什麼不應付一下就好?妳是真的教他們耶!』」
陳毓襄想起這本書《 How To Master Anything : The Ten-Thousand Hour Rule And The Secret To Exceptional Performance》,她決定用自己一萬小時苦練的方式教失智長者彈鋼琴。每次上課,都當成是第一次教Do、Re、Mi,當這群年齡超過65歲的失智長者彈出樂曲時,陳毓襄感動到流淚了。
「手指動久了,頭腦會活起來。」聽到失智長者一年後回到醫院測試有進步的消息,她有滿滿的成就感!長者們喊她「襄襄老師」,下課後搶著練琴,還會拿著陳毓襄親手寫的樂譜回家練,在在讓她感受到,選擇一條難路走,只要專注投入,收獲更多。
一萬小時練習的功力,不是口頭說說而已!陳毓襄詢問104人力銀行內容製作團隊相關資訊後,立刻彈出數首各種情境所需的鋼琴演奏,這就是平常札實練習所呈現的專業。她用軍人般的紀律練琴,每天不斷的、穩定的練習。「別人對我說,Come on!不要活得那麼辛苦,Be happy!其實,練到了,才能得到完全的自由,才是真正的happy。這是一輩子的基礎foundation,不只是鋼琴,也是做人做事。」
沒有在台灣讀過國中的陳毓襄,她練就音樂專業、以及用音樂專業利益他人的故事,卻被寫入台灣國中二年級的藝術課本裡。未來她希望走入國中,面對面跟學生分享。關於幫助,她說,「你不需要是大人物,也不用很有錢,只要有心,每個人都能用自己的專業做公益。」關於成就,她說,「我最感激的,不是我父母親給我什麼;我最感激的,是我父母親沒有給我什麼。」